
周传雄这个名字,不知从何时起,已经很少再被人提起。
在大多数年轻一辈的眼里,他曾因为在三四线小城露天商演上过热搜,是一个悲情的过气歌手;
他也曾在歌唱节目中被台下的后辈“挑拣”,最后惨遭淘汰。
新时代的舞台抛弃了昔日的“情歌教父”,众人唏嘘他的落魄。
可周传雄并不意外,少年家失、青年梦弃、中年重疾,他早已习惯了命运的玩笑。
“我唱了33年,还有人愿意听我的歌,这就蛮好的。”
他觉得,只要自己的歌声能够如期归来,下场便也有了意义。
好多年了,54岁的周传雄站在黄昏里,又丧又美丽。
01
周传雄的童年很复杂。
他是一个快乐的小孩,家里由5棵荔枝树和其它零星果树组成的小果园就能让他很满足,他在树上爬来爬去,累了就吃点水果,好不惬意。
他也是一个悲伤的小孩,父母关系常年不融洽,家中弥漫的硝烟让小小的他喘不过气来。
周传雄曾称自己的父亲是“种马”,因为周父在内地有4房太太,十几个孩子。
周母是他的第五房太太,比他小20岁,周传雄出生那一年,周父已经50岁高龄。
他们共度了十几年的婚姻生活,在喋喋不休的争吵中,消磨了最后一丝夫妻情分。
终于,在周传雄16岁那年,母亲突然不告而别,再也没有回来。
妻子的离开让强势的周父无法接受,他抛下儿女,也离开了家。
周传雄的小名叫“小刚”,因为他从小就爱哭,父母希望他以后刚强一点。
这对父母的期许竟这样成真了,在父母双双离家后,从小就爱哭哭啼啼的周传雄一夜成长为刚强的小大人,再也不哭了。失去父母庇护的周传雄没有时间悲伤,为了养活自己,他不得不自食其力,提早踏入社会。
16岁的少年半工半读,尝试过不少的兼职。
装潢工人、服务生、游泳教练、搬运工……
最忙的时候,他一天打好几份工,连轴转地赶活。
白天,未满年龄的他借哥哥的牌照去开出租车,然后晚上去店里打工,十点多钟下班后,又去夜市摆地摊卖耳环。
生存缝隙的奔波是艰辛的,少年的棱角逐渐被世故打磨得圆滑平润。
那时,周传雄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,可小少年敏感自卑,把所有的喜欢和欲望都藏在心里,连话都不敢多说。
直到很多年后,他才有勇气把这份长达7年的暗恋宣之于口,写进了歌曲《记事本》。
日子就这样无波无澜,两三年翻篇而过,偶然的一个契机,让少年告别了兵荒马乱的青春。
02
周传雄的音乐天赋在小时候就可见一斑,电视剧里的歌他听几遍就会了,还能唱得有模有样。
所以每当家里有客人来时,周父都乐意让儿子唱首歌表现一下。
在周传雄阅遍生活艰辛的打工生涯中,音乐成了他排解心中苦闷的唯一宣泄口。
他常常去蹭工作场所里的音乐课程,利用一切有限的资源,为自己的音乐梦想添砖加瓦。
1988年,在一场校园歌唱比赛中,开丽唱片公司相中了表现出色的周传雄。
周传雄欣然接过橄榄枝,踏入了新的命运轨道。
恰逢开丽正在筹划一档青少年的综艺节目,打算从中挑选3个佼佼者成立偶像组合。
作为公司的签约艺人,周传雄轻松入围,成为组合的预备成员。
但在训练时,公司让他们学跳舞、学后空翻,这让不擅长跳舞、只想安静唱歌的周传雄犯难了。
思考过后,周传雄决定退出这个组合。
不久后,经过重新选拔的3人组合正式出道,取名“小虎队”。
小虎队出道即爆,迅速跻身一线。
而将机会拱手让人的周传雄糊的干脆,在小虎队风靡全民的热潮中,他伶仃背光而立,无人倾听,无人知晓。
和触手可及的爆红机会擦肩而过,周传雄羡慕却不遗憾,因为比起做偶像,他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创作歌手。
03
周传雄的上世纪90年代,逃不开灰色的寂寥底色。
红透半边天的小虎队驰骋歌坛,将昔日的预备队员远远甩在了身后。
直到开丽主捧的歌手张信哲入伍临时退圈,和他同类型的周传雄才被看到。
于是,作为替代品的周传雄被推到台前。
这个机会在外界眼里不是那么体面,可周传雄并不在意,名利不过是流荡的风而已,他真正想抓住的,是一首歌的时间。
1989年,20岁的周传雄用“小刚”的名字,唱着自己的首支原创单曲《尘烟》,正式出道。
但他没有小虎队一夜爆红的运气,接连推出的几张专辑都无人问津。
好在欠佳的成绩没有束缚周传雄的创作,在不断的试错中,他不仅提升了水平,还打下了音乐制作的基础。时间来到1992年,蛰伏3年的周传雄终于等到了收获。
他推出第四张专辑《小刚的花花世界》,他的第一首成名曲《哈萨雅琪》就在其中。
《哈萨雅琪》火遍全台,卡拉OK的MV卖了几十个版本,就连服兵役的张信哲都在唱。
但好景不长,周传雄拿到的逆袭剧本在最高点戛然而止了。
1年后,张信哲带着《爱如潮水》惊艳回归,一举成为“情歌王子”。
公司权衡之后,决定放弃“冒牌”的周传雄,重新力捧张信哲。
为了巩固张信哲的地位,公司开始打压、雪藏周传雄。
起初的周传雄并不认命,他选择用作品说话,接连推出3张专辑。
但没有后台助力的音乐路举步维艰,他唯一能拿出来的只有作品,当作品全部石沉大海后,周传雄穷途末路。
他无所适从地立在乐坛边缘,没有舞台,没有收入,对前途一片迷茫。
最难的时候,周传雄不得不收起自尊,狼狈地投靠姐姐。
“真正金钱上的艰苦还能承受,只是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人难过。”
残酷的现实似乎昭示着败局已定,可周传雄不甘心,他不甘心自己就止于此。
短暂的消沉后,他重振旗鼓,将磨难化成才华,继续投身创作。
04
1997年,是周传雄难上加难的一年。
这一年,香港艺人进军台湾市场,风云骤变的资本博弈里,周传雄所在的唱片公司惨遭收购,他彻底没有了后台。
再次失去方向的周传雄选择暂时停下,他不再执着做唱片,而是远赴英国,学习深造。
时代变化着,周传雄也放弃了驻足过去,在困境中尝试构建新的内心秩序。
29岁那年,他从“小刚”改回大名“周传雄”,蓄起了胡子和半长发,转型幕后制作。
略显沧桑的面容下,是经过岁月沉淀的稳重和坚韧。
怀才不遇的苦楚是转型路上的第一课,他的歌曲长期无人采用,甚至曾被同一家公司连续拒绝了四五十次。
可这一次的周传雄,更加从容了。
他依然不急不躁地坚持创作,一步步走得很慢,却从不后退。
所以,当机会降临时,周传雄毫不费力地接住了。
1998年,周传雄受到福茂唱片公司的邀约,为歌手张克帆制作了一张转型唱片--《寂寞轰炸》。
这首歌成绩亮眼,斩获“6白金”的销量,一跃成为年度最强黑马。
一时间,行业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制作人身上,纷纷发问:
周传雄是谁?
有了《寂寞轰炸》这个完美的开头,周传雄停摆已久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。
陈慧琳的《记事本》、那英的《出卖》、黎明的《玩笑》、周华健的《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》……
两岸三地的天王、天后、实力歌手争先与他合作,众神争位的华丽乐章背后,总离不开一个共同的名字:
制作人周传雄。
昙花一现的歌手小刚退场后,破空出世的是制作人周传雄。
最辉煌的时候,他被盛赞为“情歌教父”。
05
周传雄大概会永远记得,2004年的7月份。
35岁的他在新加坡举办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演唱会,这是他用了15年才等到的机会。
迟来的舞台让他几度落泪、泣不成声:
“嘿,你有没有过梦想,或是说,失去过梦想。我有过但也破灭过,从玩乐团的大专生,到小刚时期,到写歌制作,有一度我以为我不会再出唱片了。
直到有一天,在异乡的街头,我听到了一首自己的歌,这首歌在大街小巷不停地被播放着。
因为这首歌,改变了我,因为这首歌,让我相信,只要坚持下去,哪怕在冰天雪地里,也会开出美丽的花朵。”
这首歌,叫《黄昏》。
《黄昏》创作于2000年,它的问世并不顺利。
发行不到一个月,就因为宣传公司内部的分崩离析,被迫中止宣传,不了了之。
谁知一年后,内地盗版的猖獗,误打误撞地让黄昏火遍了大街小巷。
那一天,周传雄抱着北京街边音像店里买到的一百多款盗版,心里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恼怒,反而被惊喜和感动充盈。
他不知道自己的歌能够这么火,歌迷们的热情让他有了重返舞台的打算。
于是,在2004年的夏天,周传雄站在台上唱着黄昏,像多年前唱歌的少年小刚一样。
可黄昏过后,就是黑夜了。
命运无情,留给周传雄的美好,总是那么短暂。
06
2010年,周传雄发现自己的胃出了问题。
不过,彼时41岁正当壮年的他并未把此放在心上,甚至还很开心自己生病能够瘦下来。
可周传雄并没有高兴太久,等到2014年,身高接近1米8的他就瘦到了只有80斤左右。
暴瘦带来的不止身体上的病痛,还有精神上的打击。
骨瘦如柴的周传雄遭到无良媒体的造谣,说他吸毒,说他自甘堕落,甚至一度传出了他已去世的谣言。
周传雄无暇理会这些攻击,为了养病,他只好暂时退圈。
等到归来时,已是5年后。
乐坛沧海巨变,乱象频出,流量取代能力,成为生存的不二法门。
时代的夹缝,窄化了基本的原则,不断排挤着老一辈的实干音乐人,无人等候翻山越岭而来的周传雄。
2021年,52岁的周传雄以选手的身份登上了综艺《天赐的声音》。
台下的导师,除了陶喆、胡彦斌、张韶涵等后起之秀外,还有23岁的流量爱豆孟美岐。
让人无语凝噎的是,台下众人将周传雄盛赞一番后,就把他淘汰了。
情歌教父被一众小辈评头论足,还惨遭一轮游,满满的反差和讽刺,让节目组做足了话题。
年轻的流量孟美岐被推出来做了舆论的靶子,愤慨、同情、怀念的氛围中,周传雄的落魄成了流量密码。
可笑资本拿他当炒作的话题,却吝啬给他一个舞台。
这个大师在流浪,小丑登殿堂的荒唐市场,真得别太离谱。
之后再见周传雄,除了偶尔节目上的短暂一瞥外,还有他奔波在三四线城市商演走穴的单薄背影。
他在台上声嘶力竭,台下的观众却冷漠嘈杂,无人倾听,无人鼓掌。
有人不理解,黄金时代的太阳早已西沉,继续唱也不会再有另一个明天。
周传雄把答案写在了歌里,他的生活从来不是一章随着世界起舞的潦草诗。
太阳下山还有月光,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情,就算再晚去做也有意义。
07
对于自己的过气,周传雄并不意外。
“唱片全盛时期,我在做音乐;市场环境不好,我也继续做音乐;遇到挫折低潮时,反而让我写出对生活更多的感悟。”
“其实到了这个年龄,一切都看得很淡了,名也留不到永远,钱也花不了那么多,最好的状态,不过就是一个欣然。”
“做商演,我心里倒没有觉得说有什么丢脸的,人家请你的诚意其实是一样的。”
“希望你们听到《黄昏》不再只是离别伤感,也可以想到夕阳灿烂,通往璀璨,期待晨光到来。”
周传雄的淡然,是竭尽所能后的不强求。
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站在寂寞的沙洲上,于每一个不倦的夜里,伴着清冷月光,不慌不忙地吟唱。
总有人钟爱快餐时代小火慢炖的粥,周传雄的这一页,打开了就不舍翻过。
如今的周传雄不再年轻不再辉煌了,白衣翩翩的清秀少年郎变成了形销骨立的病弱中年男人,逐渐归于寂静。
但我们都记得,记得他洞穿岁月的歌声,记得他逆光而搏的信念,记得他颠沛流离的步履,记得他风华绝代的传奇。
他是歌手小刚,是音乐制作人周传雄,是停驻无数人青春的情歌教父。
